有位乘客遺失了錢包,司機將它據為己有,從此每到夜晚,就會聽到耳邊傳來「還我錢來,還我錢來」恐怖的聲音……
三十多年前的八德路,復旦橋還沒拆,我常在橋的這端,當時還叫「台灣療養院」的台安醫院門口和同學等公車。有一次,遠遠看到橋上來了一輛救護車,突然鳴聲大作地開下橋,然後一個急轉彎停在我們面前。車上笑容滿面的駕駛先生望著驚慌失措的我們,這時站在隔壁的同學滿臉尷尬地對著我們說:「對不起,嚇到你們了,我爸是救護車司機!」
當上金馬獎司機開名車載大明星
我爸爸則是計程車司機,他也很喜歡用這招。有時是放學後開在路隊旁,或中午吃便當時間停在校園後門的樹蔭下,同學們都知道那是我家的計程車。因為爸爸是計程車司機,所以拾金不昧是他從小就重視的教育,他曾經告訴我們流傳在計程車界的鬼故事:有位乘客遺失了錢包,司機將它據為己有,從此每到夜晚,就會聽到耳邊傳來「還我錢來,還我錢來」恐怖的聲音,原來那筆錢是要用來支付醫院手術的費用,可憐的乘客因為自責而做了傻事。
這個可怕的故事從此深深烙印在我和弟弟幼小的心靈中,走在路上都不敢亂撿東西。不過,有一次,乘客在車上遺留了一件兒童紅色大衣,無人認領,派出所的員警說:「你家裡有小孩,就拿回去穿吧。」我穿上後,喜不自勝,跑去嬸嬸家招搖,嬸嬸問我,我回答:「爸爸車上撿來的。」結果被媽媽打了一頓。唉,老實也有錯!
爸爸因為是優良駕駛,民國68年被新聞局選派為金馬獎接送外賓的司機之一。當時有配發一輛凱迪拉克轎車,因為太珍貴了,停在樓下時,還要分派哥哥和姊姊輪流看守,不讓隔鄰小朋友伸手亂摸。倒是有一天中午,爸爸突然回來了,他要上廁所,告訴我們趕快下樓,車上有貴賓。我們一夥小鬼和左鄰右舍叔叔伯伯統統衝下樓,只看到車上坐了一位豔光四射、美若天仙的外國女子,微笑著和我們揮手。十多年後,我才知道那位貌似希臘女神的美女是伊麗莎白泰勒。現在想想,那時候做計程車司機真的很單純,爸爸也從來不會跟我們抱怨做這行的苦。他以前是新竹橫山鄉的礦工,來到台北打天下,太太在工廠上班,又要照顧到四個小孩,計程車司機是最有彈性的工作了。
三餐不定常憋尿司機身體亮紅燈
爸爸的偶像是柯俊雄,有一次我們擠在「三合院」(臥室、餐廳和客廳)看電視重播《再見阿郎》,看到阿郎開運豬車半夜在省道飆車,超過一台車,就有白花花的鈔票可拿,然後「砰」一聲出了車禍,鏡頭馬上轉到穿著樂隊制服的張美瑤在排演儀隊……我們小孩子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時,突然聽到後方傳來啜泣的聲音,轉過頭去竟然看到爸爸在流眼淚。媽媽很無奈地對我們說:「爸爸以前追媽媽時去電影院看《再見阿郎》,當時就哭了,沒想到現在孩子都四個了,還是哭得嗚嗚叫。」
爸爸最有印象的歌星是倪賓,因為那時他剛開計程車,倪先生是第一個給他小費的人。有一次中午時間爸爸突然回來,我們驚喜地問他為什麼可以回家?他說:「今天是布袋戲最後一集,路上都沒人叫車耶!」長大後我常想,其實爸爸不是真的愛看布袋戲,他只是想和我們在一起;也許這樣可以讓他忘記生活上的壓力和不如意。
爸爸因為開計程車三餐不定時,又常常憋尿,雖然退休了,但身體狀況一直不好,而我也因結婚生子無法常常陪伴他。有次住家附近開了一間復健醫院,因為是新開幕,有做免費的腹部超音波檢查,想帶爸爸做檢查。他對我說:「北投好遠,妳開車還要找停車位,不如坐捷運去吧!」
我們約在古亭站2號出口,我帶著爸爸買票、刷卡,一路上爸爸都沉默不語,只是很專心地注意著各項設施、廣播;連到醫院做檢查時,面對醫生詢問,也是心不在焉。我有點生氣,回程坐捷運到古亭站時,爸爸告訴我,其實他才不想做什麼超音波,他只是想坐坐看捷運,又不想麻煩到家人,這天總算可以進去捷運站了。
他要我趕快回家,小孩子幼稚園快下課了!然後在我眼淚還沒流下前,自顧自地走出捷運站。我的爸爸,開了二十多年的計程車,載著我們遊山玩水,趕上課,趕聯考,趕任何重要的約會,而我們竟然沒有想到要陪爸爸坐捷運。
爸爸去世已經四年了,他曾經對我說:「妹仔,長大了千萬不要嫁給計程車司機啊!妳看,含都路(方向盤)圓圓,怎麼轉都轉不出去。」爸爸轉著方向盤感嘆著對我說。
現在計程車業進步許多,有公會的支持、政府的補助,但我覺得缺少的是一份尊重,「十年修得同船渡」,當您坐上車時,司機先生就是您的渡船人,一個微笑,一份關懷,一個該有的尊重,我想司機先生一定會更用心為您服務的。
FROM: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READING/X4/7179502.shtml#ixzz1yfCCrfV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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