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0日 星期日

「太平洋的風」 韓寒台灣初體驗_聯合報╱韓寒


大陸八O後代表作家、青年意見領袖韓寒日前首度訪台,昨天在博客部落格刊出「太平洋的風」一文,敘述在台灣經歷的文化體驗,用生動的筆觸白描台灣,網友熱烈轉載討論。本報取得同意,刊出全文與讀者分享。

空客(編按:空中巴士)三二O降落在桃園機場。飛機的降落把我震醒。手機裡正好播放到張艾嘉的「戲雪」,這算是一首生僻的歌,陳昇寫下這樣的詞──「一九四八年,我離開我最愛的人,當火車開動的時候,北方正飄著蒼茫的雪,如果我知道,這一別就是四十餘年,歲月若能從頭,我很想說,我不走。」

悲歡離合 時間慢慢抹平

對於台灣,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侯孝賢和楊德昌的電影裡。後來魏德聖和九把刀又加工了一下。我喜歡的作家,梁實秋,林語堂,胡適也都去了台灣,而且他們都和魯迅吵過架。當大陸窮的時候,台灣有錢,後來大陸有錢了──確切的說,是政府和小部分人有錢了,台灣又有了……。戰火把同一個民族的人分隔在了海峽的兩岸,那些具體到每個家庭的悲歡離合已經被時間慢慢抹平。台北的街道的確像優客李林唱的那樣,像迷宮一樣展開在我的眼前。但是對於異鄉人,每個陌生的城市都是迷宮。在酒店住下,誠品書店就在旁邊。

眼鏡店熱心 哪有這種好事

朋友的眼鏡架壞了,於是晚上先陪著朋友去配眼鏡。我們坐計程車來到了台大附近,進了一家眼鏡店。沒有聲音酥麻的台妹,老闆親自上陣。朋友看中了一副鏡框,但要幾天以後才能取。朋友說,那算了,我在台灣只留三天,我要明天就能取的,只能去別的地方看看。這時候,讓我詫異的一幕出現了,老闆居然從櫃檯裡摸索出了一對隱形眼鏡,塞在我朋友手裡,說,實在不好意思,沒能幫上你的忙,這個送你,先用這個應急吧。連我這般總是把人往好裡想的人第一反應也是──我靠,哪有這種好事,這裡面是有什麼貓膩(編按:暗藏陰謀)吧?咱還能走出這家店的店門麼?我們平安的走出了這家眼鏡店,換去了隔壁一家。那家眼鏡店承諾第二天就可以把眼鏡做好,然後那家店的老闆用朋友殘留下的鏡片臨時找了一個鏡框湊合裝了起來,告訴朋友,這個可以晚上用。這兩家只是非常普通的路邊眼鏡店,還是自己隨機找的,要不真得讓人懷疑是不是組織方安排的,目的為了讓大家增加對台灣的好感。

抗議遊行 陸客直喊新鮮

台灣的街道上有不少的小遊行和抗議橫幅,這一切對於大部分大陸遊客來說都太新鮮了,於是很多遊客守著電視機看晚上的政論節目。我媽媽去年從台灣旅遊回來,就說那裡太好玩了,領導人可以在電視裡隨便罵,比快樂大本營還要歡樂。相比之下,台灣人對這些早就習以為常。但給我留下了比馬英九先生更深印象的是王鴻松先生──他不是明星政客,也不是文人墨客。他是一個計程車司機。一天早上,我從酒店下樓,打(搭)了他的車去陽明山。到了目的地我發現把手機拉(掉)在計程車上。我沒有記下車牌號。朋友們忙著幫我聯繫計程車公司,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訊息,我也打給酒店,想讓他們查看一下監控錄影,確認車牌號。一會兒,我接到了酒店的電話,我問他們,是查到車號了麼?他們說,監控錄影裡訊息太多,還沒有查到,但是剛才有一位計程車司機開回酒店,把一個手機交給了前台,說是一位從你們這裡上車的先生遺落在車裡的…。

尋回手機 司機婉拒酬謝

說實話,我石化(編按:愣住)了。我問到了計程車司機的電話和名字,說我想酬謝你。王鴻松說,不需要啦,很正常的,小事一樁,我們都是這樣的。他告訴我,前幾天剛和幾個朋友環島開了一圈,打算過一段時間來大陸旅行。他說他開計程車就是為了能夠去更多的地方看看。末了居然還來一句:我有QQ和新浪微博的,你的號是什麼,我們可以在網上聯繫的。這頓時讓我覺得兩岸關係非常親密。接著,他繼續說,你有臉書麼?我說,大陸的互聯網沒有臉……書。他說,哦,對哦,是哦。我不和你說了,有客人了,再聯繫哦。
也許是我的命好,遇見的都是好人,也許是我走的膚淺,幾乎所有人都和氣。毫無疑問,如果我在台灣多停留幾天,我當然能看見他不如人意的一面,也許他硬體不夠新,也許他民粹也湧現,也許他民怨從不斷,也許他矛盾也不少。沒有完美的地方,沒有完美的制度,沒有完美的文化,在華人的世界裡,它也許不是最好的,但的確沒有什麼比它更好了。

官方的錯 成了民族注釋

這篇文章裡不想談論什麼政治和體制。作為一個從大陸來的寫作者,我只是非常失落。這些失落並不是來自於這幾天淺顯的旅行,而是一直以來的感受。我失落在我生存的環境裡,前幾十年教人兇殘和鬥爭,後幾十年使人貪婪和自私,於是我們很多人的骨子裡被埋下了這些種子;我失落在我們的前輩們摧毀了文化,也摧毀了那些傳統的美德,摧毀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摧毀了信仰和共識,卻沒有建立起一個美麗新世界,作為晚輩,我們誰也不知道能否彌補這一切,還是繼續的摧毀下去;我失落在不知道我們的後代能不能生存在一個互相理解而不是互相傷害的環境之中;我失落在作為一個寫作者,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還要不停的考慮措辭,以免哪個地方說過了線;我失落在當他人以善意面對我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我失落在我們自己的文藝作品很少能夠在台灣真正流傳,而能在台灣流傳的關於我們的大多是那些歷史真相和社會批判,更讓人失落的是那些批判和揭露往往都是被我們自己買了回去,用於更加瞭解我們自己。除了利益和人與人之間的鬥爭,我們幾乎對一切都冷漠。這些冷漠和荒誕所催生的新聞都被世界各地的報紙不停的放在頭版,雖然可以說這是官方的錯,但無奈卻也成了這個民族的注釋。

感謝港台 庇護中華文化

是的,我要感謝香港和台灣,他們庇護了中華的文化,把這個民族美好的習性留了下來,讓很多根子裡的東西免於浩劫。縱然他們也有著這樣那樣的詬病。而我們,縱然我們有了麗茲卡爾頓和半島酒店,有了Gucci和LV,我們的縣長太太也許比他們最大的官員還要富有,我們隨便一個大片的製作成本就夠他們拍二、三十部電影,我們的世博會和奧運會他們永遠辦不起,但走在台灣的街頭,面對著那些計程車司機,速食店老闆,路人們,我卻一點自豪感都沒有。我們所擁有的他們都擁有過,我們所炫耀的他們的納稅人不會答應,我們所失去的他們都留下了,我們所缺少的,才是最能讓人感到自豪的。文化,法制和自由是一個民族的一切,別的國家不會因為你國的富豪瘋狂搶購了超級跑車和頂級遊艇而尊敬你的國民。坐在空客三三○的機艙,飛翔在兩萬英呎的高空,一個半小時就到了上海,窗外望去,都是海水。既然我們共用著太平洋的風,就讓它吹過所有的一切。


FROM:http://udn.com/NEWS/MAINLAND/MAI1/7085652.shtml,20120512




2012年5月6日 星期日

姊妹情深/淚灑德國機場_聯合報╱小p(台北市)

和我相差七歲的姊姊出嫁後,因著公婆疼愛,和娘家一直維繫著密切的關聯,懷孕後為了上班方便,更住回娘家安胎,周末才返回婆家。因此我對「姊姊結婚離家」沒有太深切的感受,反而像姊姊婚前一樣,時常和她吵嘴。
幾年前,姊姊外派德國,我趁機去找她遊玩,那時才發覺,很久沒有和姊姊24小時黏在一起了。幼時,因年齡差距,自己小時,姊姊已經念中學;當自己進入中學,姊姊已步入社會。雖然天天一起吃飯睡覺,實際上每天不過相處幾個小時而已。
想到大老遠飛行,可不是為了來吵架的,在這樣的念頭下,那幾天姊妹倆沒有任何爭吵。多年後我從媽媽口中知道,姊姊那時也持相同的念頭,難怪有段和平相處的時光!
記得那時我們每到一個地方,姊姊總用著生硬的德語夾雜英語,逢人就說:「這是我妹妹,特別從台灣飛來看我的!」對公司同事這麼說便罷,連只有一面之緣、偶遇的陌生人也這麼說。在當下真是有點窘,但直到要返台那天在德國機場,才知道這些話語背後的情感有多深。
入關之際,姊姊突然說要抱抱才讓我走,本來是沒什麼的,但我卻在擁抱的當下,突如其來一陣鼻酸哽咽,眼淚就這麼滾落,引來身旁外國大嬸的側目。姊姊紅著鼻子,再度解釋:「這是我的妹妹,特別從台灣飛來看我,今天要回去了!」外國大嬸一臉恍然,拍拍我們兩人的肩膀。回家後我跟媽媽說:「都是姊姊啦,明明就沒什麼,害人家沒事淚灑德國機場。」
現在姊姊早已回台,因忙於工作和孩子,所以我並不常和她碰面,但見了面還是會拌嘴。不過,當年姊妹倆在德國機場相擁而泣的一幕卻一直烙印在心裡,永遠難忘。


From:http://www.udn.com/2012/5/5/NEWS/LIFE/X1/7072331.shtml


2012年5月2日 星期三

日本:「英語有用論」之爭_文/稻垣直人《新鮮日本》 2012/04/25

2010 年夏天,日本首相官邸新設了宣傳機構「國際廣報室」,主要負責用英語向外界發佈資訊,大約半年後,發生了東日本大地震。

輻射外洩的情況怎麼樣了?日本的食品是否安全?……從外務省轉任國際廣報室長一職的四方敬之說:「從3 月11 日開始,世界各國對日本的資訊需求急遽上升,尤其是英語的資訊。」截止去年底,四方敬之接受了100 多次海外媒體的英語採訪,其中包括美國CNN 和英國BBC 等。成立之初國際廣報室只有2 個人,現在已經增加至13人,其中2 人負責中文業務。
外務省也從1 月份開始,為外長記者會安排英語同步口譯人員,此外,還邀請世界各國有影響力的知名部落格作家到日本災區訪問,希望他們能將在日本的所見、所聞、所感發佈給全世界。 四方敬之還說:「很顯然地,包括東京電力公司等的民間企業在內,在危機發生時,若缺乏英語人才,無法用英語即時因應各種局面的話,這在全球化的今天是十分危險的。」
為因應這種情況,有沒有在培養人才方面下功夫呢?前外務省副發言人、慶應大學特聘教授谷口智彥對此批評道:「比如說有些人進入外務省後,好不容易在國外攻讀了碩士學位,也有駐外大使館的工作經驗,但回到日本後就被安排國會對應等事宜,一忙就是7、8 年,時間幾乎都耗在永田町(注:日本國會所在地)。用公款在海外好不容易練就的英語就這樣慢慢荒廢了,太多這樣的例子了。」
早稻田大學社會語言學教授飯野公一也認為,國民的英語水準關係到國家利益。他說:「當國際高峰會上其他國家的首腦相互耳語,日本的首相卻被排除在外,非正式場合的交涉也是外交的一部分,而東南亞各國的部長級高官大多具有海外留學經驗,官員和大學職員很多都會講英語。」
托福(TOEFL)考試是國際公認的英語能力測驗。從2010 年托福考試的成績統計來看,日本在亞洲30 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第27 位,成績比不丹(第8 名)和北韓(第13 名)還要低,也有人指出「和那些只有菁英才能參加考試的國家相比,日本人參加托福考試的總數大所以平均成績低」。但是,最近確實沒有任何統計能顯示日本人的英語水準提高了。
早在12 年前,前小淵內閣設立的「21 世紀日本構想」懇談會就提出要將英語變成日本第二通用語言,但是,從本年度開始,日本小學5、6 年級才將要引入英語授課,優衣庫(Uniqlo)的母公司迅銷(Fast Retailing)以及樂天(Lotte)等大公司,已經開始將英語作為公司內部工作語言。但是另一方面,在英語重要性逐漸得到承認的同時,也存在很多不同聲音,比如「首先必須努力學好日語,否則就是本末倒置」、「談話內容本身更重要」等。
最近,微軟日本法人的前社長成毛真的著作《九成日本人不需要英語》引起熱烈討論。成毛真認為,需要掌握英語的人僅限於外資企業和一些官員,在日本全民學英語的風潮中,這一句話似乎敲響了警鐘:「不要被英語產業界牽著鼻子走」。
日本國內市場巨大,不是所有企業都向海外發展,日本本身也不是必須用英語做為通用語的多語言國家。有些人認為日本不需要全民提高英語水準,另一方面,也有些人主張日本必須整體提高全民的英語水準,那麼英語到底對每個人來說有多大的必要性?看來今後的爭論還會持續下去。

From:http://mag.udn.com/mag/newsstand/storypage.jsp?f_ART_ID=385775

「搗蛋者(trickster) 」石原慎太郎_文/《新鮮日本》主編 野島剛_20120502

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因「收購釣魚台列嶼」的言論震驚世界,到底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石原慎太郎既是一名保守派的政治家,也是一名小說家、評論家。了解石原慎太郎本人有助於我們理解「收購釣魚台列嶼」這番言論。
石原慎太郎看起來像是出生大都會的人,但其實他成長於地方小城。1932 年,石原於兵庫縣神戶市出生。由於就職於海運公司的父親調動工作,他在北海道小樽市度過了童年。之後,他又在國中時搬到了神奈川縣。
在日本的名門學府一橋大學就讀時,23 歲的石原獲得了日本最重要的文學獎「芥川獎」。不論是他僅花兩個晚上寫成的事蹟、或是作品中濃烈的性愛場面等等,都在當時的社會引發熱烈迴響。在小說熱賣前,石原也曾立志考會計師執照,甚至打算執導電影。
1968 年,他靠著身為作家的知名度首次當選國會議員。在當時的執政黨自民黨中,石原也屬於鷹派的行動型政治家,極受日本國民歡迎。但是,在注重輩分年資並充滿派系角力的自民黨中,光是高支持率無法讓石原獲得重用。1995 年,他對政治失望而辭去議員職務。正當外界認為他將會專心從事評論和文學活動時,他卻於1999 年出馬參選東京都知事,並以壓倒性優勢順利當選。 之後,雖然石原總是不時透露出退休的意願,但他仍3 度連任東京都知事,強烈的存在感從未減退。「石原新黨」即將成立的傳聞,幾乎每年都是熱門話題。目前,在全日本掀起熱潮的大阪市長橋下徹與其創辦的「維新會」是否會與「石原新黨」合作,已成為日本政治的焦點之一。
對於79 歲的石原慎太郎來說,下一屆大選將是他挑戰日本首相職位的最後機會。這次購買釣魚台的言論中,似乎也可以窺見他打算吸引關注的政治考量。
直到今天,石原慎太郎仍把中國稱為「支那」,中國等國家多把他視作「反華政治家」。但是,石原的根本思想與其說是反華,不如說是帶著反美色彩。他曾出版《日本可以說不》等書,長年來對美國保持批評態度。石原的一貫立場是「不可仰賴美軍保護日本」,在新書《新墮落論》中也寫道:「美國不可能為了保護釣魚台列嶼而發動日美安保條約。」並接著主張,日本應該靠自己的力量,親手保護釣魚台列嶼。
石原慎太郎在戰後的日本社會和日本政治中扮演著「搗蛋者(trickster)」的角色。他的言行經常引起關注,對社會丟下震撼彈,卻不見得能掀起大浪。當年他就任東京都知事時,雖曾提出「從東京出發,改變日本」的口號,其結果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對於這次「購買釣魚台列嶼」的宣言,有許多人深信最後一定不會由東京買下。即使如此,石原這次的言論仍舊攪得日中關係與日本政治不得安寧。光是這個反應,或許就可以說是「我們又被搗蛋者(trickster) 石原慎太郎擺了一道」了。

From:http://mag.udn.com/mag/newsstand/storypage.jsp?f_ART_ID=387129